爱书的孩子绘本 [爱书的孩子]

太阳像一个熟透的柿子,挂在村子西边的大枫树树梢。我站在村口,望着班车到来的方向。父亲趁着农闲抽空去了常德城里,我盼着他回家。我家有个长辈住在城里,我们这一辈的孩子们都叫他“老爹爹”。他是一位中学教师,退休后在某个单位当门卫,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。那时候交通不便,乡下人怕给城里亲戚添麻烦,父亲去得很少,也从不带上我们。
  老爹爹爱护后辈,每次都会托父亲带回很多物品,贴补家用。我那时年纪还小,根本不懂得生活的艰难,我只喜欢父亲带回来的一样东西—— 书。
  太阳下山了,父亲也到了家。我翻开他背回来的蛇皮袋,里面有很多过期的杂志,比如《故事会》 《大众电影》 《今古传奇》 《人民文学》,等等,还有一些旧报纸,有的已经发黄了。父亲当过兵,闲暇时喜欢看书,可是家里穷,根本买不起书。老爹爹知道我父亲的爱好,每次都会把别人不要的旧书报收集起来,给他留着。也许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吧,这些旧书报也是我的宝贝。今天的孩子们可能很难理解。我小时候的乡村,没有电视,更没有网络,几乎与世隔绝。在我的眼里,书,就是外面那个精彩的世界。
  我爱看书,在村里出了名。如果哪天我没在村子里晃来晃去,多半就是躲在某个角落里看书去了。因为看书,我还犯过错。那天是在外婆家,我帮舅舅放牛,怀里揣了一本借来的武侠小说。把牛赶到一块青草茂盛的山坡上,我躺下来继续畅游武侠世界。偶尔抬头望望,牛儿一直在安静地吃草。“你这个孩子!怎么搞的!把牛都看没了!”舅舅的大嗓门像一声炸雷,把我惊得坐了起来。“牛儿不是还在那里吃草吗?”我回答。“你给我仔细看看清楚,那是咱们家的牛吗?”舅舅气得脸都变形了。我跑过去一看,在那边吃草的已经不是外婆家的牛了。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,坐在山坡的另一边放牛。我放的牛,已不知去向。在那个年代,耕牛是普通农家的一份巨额财产,如果牛丢了,损失可不小。外婆一家和整个生产队的人一起,四处打听寻找,可我这个放牛娃,却没办法给他们提供一点有用的线索。因为看书太入神,我根本不知道牛是什么时候离开了我的视线。他们跑了整整一个下午,还好,傍晚上灯时分,在好几里地外的另外一个村子里找到了牛。我紧绷了一个下午的心,终于松下来了。
  小时候我能看书,还要感谢我一年级的启蒙老师。她是我的一个远房姑姑,十八岁高中毕业后,在我们村小学当民办教师,那时我刚好上一年级。到了晚上,她说单身女孩子住校害怕,央求父亲让我给她做伴。一个大女孩和一个小女孩相伴的夜晚,实在没有什么娱乐,那就看书吧。她教我读拼音、认字,还不到一个学期,我已经把一年级两个学期所有的课文都读完了。后来,她又教我查字典,自己认字看书。村里大人们夸我聪明、认字多,其实这都是我的姑姑老师两年的功劳。
  在我八九岁时,大姨嫁人了。大姨父是一个民办教师,离我家不到一里地。为了考上公办教师,他在业余时间苦苦攻读函授课程。大姨是一个勤劳的人,生孩子后要忙着下地干活,我放学后,要负责帮她看孩子。他们家矮小的土坯房里,有一个用旧衣柜改装的书柜,里面全是大姨父的书。高等数学之类的书我看不懂,那一排 《文选与写作》以及高中语文课本,就成了我的消遣。在这十多本书中,我读到了很多经典的作品,从中国古代的 《诗经》、《论语》、唐诗宋词,到中国现代文学大师鲁迅、冰心、老舍、朱自清、巴金等人的著名作品,还有一些耳熟能详的外国大师名篇。表弟在搖篮里睡觉,我一边摇着摇篮,一边翻看这些厚厚的书。为了打发时间,每一本书都被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。那时我年龄还小,似懂非懂,能真正看明白透彻的少之又少。但长大后回想起来,经典的力量是不容忽视的。那段时间里囫囵吞枣式的反复阅读,为我的写作之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  书看多了,就很想自己写。小学三年级时开始学写作文。有一回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,题目为 《我爱家乡的××》。老师说,大家就写自己熟悉的东西吧。我看看窗外青翠的橘树,灵机一动,就写橘树吧!橘子是我最爱吃的水果,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橘树,还有什么比橘树更熟悉呢?我仿照曾经看过的文章,按照季节变换的顺序,写了橘树在春夏秋冬里的变化,不知不觉就写了好几百字。第二天,老师表扬了我,还把我的作文当作范文,念给同学们听。放学后,老师来到我家,把作文本拿给我父亲看。父亲没有说什么,但我知道他是高兴的。第二年,父亲花钱给我订了一份 《小溪流》 和一份《中国少年报》。这一订就是好几年,直到我上了初三才中断。我的家境并不好,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。在旁人看来,父亲花的是冤枉钱,买回来的只不过是一堆无用的废纸。但我感谢他给了我一笔丰厚的精神财富。
  那时候镇里每年都会举行作文竞赛,学校选拔后再参加区校的复赛,最后的获胜者才有资格参加联校在镇上举行的决赛。我很荣幸地入选了。父亲特意为我缝制了一套新衣裳。天还没亮,我就和语文老师赶到了区校。没有汽车,我们几个孩子坐在老师们的自行车后座上赶往十几里外的联校。载我的是区校长,一个胖胖的老奶奶,戴着厚厚的眼镜。我不敢说话,只能看见她宽阔的后背,浓浓的晨雾濡湿了她花白的短发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