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要蓑衣在,诗意就还在 蓑衣

如今,蓑衣早已不是当年的必备雨具,但在漳州乡间,老手艺人洪阿户却一直坚守着祖辈传下来的蓑衣制艺,为大家延续“孤舟蓑笠翁”里的诗意。
  漳州市芗城区芝山镇林内村龙眼塘,蓑衣人洪阿户的陈列室就静卧其中。再有数月,拟建的漳州西湖生态公园就要动工,洪阿户的蓑衣陈列室也将被拆除,最终变成公园未知的一部分。现居的平房是洪阿户老人租来的,约莫300平米,带一个宽敞的庭院,他在这儿已经住了将近5年,院子里、客厅内、卧室中……目之所及的墙壁上几乎挂满了大小蓑衣和其他棕制手工艺品。
  谈及蓑衣起源,就连眼前的蓑衣老人也不甚了解,只提到几千年前相关的文字记载:《诗经·小雅·无羊》有“尔牧来蓑思,何蓑何笠”,唐代柳宗元诗“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”更是耳熟能详。至于远古时期的灵感来源,有人认为其中或有仿生鸟类羽毛以防水的考量,也有說法是受到了茅屋的启发。民间手艺的起源,因为缺乏准确的记录,多无定论可寻。
  早在洪阿户爷爷那辈,洪家就做开始做蓑衣了。他13岁那年,家里在漳州市厦门路开了一家忠兴蓑衣店,同行中,忠兴做得最多最好,销路也最广。然而,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化纤材质的雨衣逐渐普及,到了七十年代,蓑衣被全面取代,基本绝迹,如今只在博物馆或极少数的农家可见。
  因为经济困难,洪阿户在1962年初学起蓑衣制作,那年他14岁。三年后他参加了工作,这门手艺也被搁置一旁。直到2005年,妻子多病缠身,由他专职照料,为了不让零碎时间徒然溜走,洪阿户才决定重操旧业。不过,妻子过世之后他也并未停下,洪阿户笑说:“闲着也不能总是泡茶喝茶嘛。”
  重拾五十年前的技艺并非易事,刚开始他甚至只能以“做出来就好”的标准安慰自己。好在凭借八旬老母的帮助和那些尚存的残破记忆,蓑衣制作的基本功很快被重新找回。不优的作品洪阿户向来不予示人,不过最初完成的那几件蓑衣,倒是被他挂在了进门左手边的院墙上,他说:“这算作是纪念。”自那时起,洪阿户便开启了精益求精的蓑衣探索路。如今,蓑衣早已褪去遮风挡雨的原始使命,洪阿户敏锐地意识到其中的工艺价值——他将蓑衣等比例缩小,配以最上乘的山棕树叶,做成了“袖珍蓑衣”,几件尤为得意的作品,则被装裱起来,悬于正厅里最显眼处。
  虽说蓑衣因它最早是用“蓑草”编织而得名,但后来其原料实则演变为棕树叶。这十二年间,洪阿户每日都与山棕树叶打交道,山棕树生长于深山老林之中,一棵树每年可采集十多片棕树叶,是远比棕榈叶、椰棕叶优质的制作材料。然而漳州本地的山棕树却年愈减少,但洪阿户最终还是找到了中间商,可从湖南、湖北、四川几省收集到山棕树叶,得以除却匮乏原料之忧。院子里成捆的山棕叶有序地堆叠着,将它们按质感、色泽、长短分出优劣是最基本的准备工作,上上乘的山棕叶则会被留作蓑衣领头用。
  此外,洪阿户也乐于探索棕材料的其他可能性。棕刷、棕匾、棕葫芦、棕垫、棕椅、棕茶几……但凡走进过陈列室的人们,都要为那繁多的种类惊叹,况且,就算是同一种类的产品,洪阿户也势必能做出不同的呈现形态。就拿棕刷来讲,带把的、平头的、圆滚的、扁平的……不同的造型对应不同的功用,例如俗语称为“棕老虎”的刷子,就是版画拓印必不可缺的工具。事实上,懂得做蓑衣的人不多,会做棕老虎的人倒有不少。不过,别人能做出来的,洪阿户一定要做到更精湛,他的刷子要历经多次过水、等待阴干、反复塑性,再细细捆扎,最终保证超常的紧实度——真正品质上等的棕老虎是不容易脱毛掉屑的。
  洪阿户对于棕枕制作的考究,一度到了痴迷的程度——他先做好了大小高低各不相同的枕头,然后每睡一到两小时换一个,亲身试验从而一步步确定出基本合适的厚薄长宽。历经十几年断断续续的改进,最终诞生了大、中、小三个型号枕以及除袖珍蓑衣外洪阿户最为得意的“高低枕”——治好了他颈椎僵硬的老毛病。对于产品的市场化,洪阿户颇具信心:“成批生产是没问题的。”不过,这并不代表他会将自己的作品投向市场。“还有太多想做的事情要做,时间总也不够用”。洪阿户有一部智能手机,只用于拨出和接听电话以及偶尔给作品拍照存档,他说:“我不会用微信,也不用短信,没空闲聊天。”
  目前为止,还没有出现一个合适的人可以继承他的手艺。洪阿户提到一位莫斯科女孩——对民间工艺感兴趣的中国美术学院在读学生。去年,她经由漳州头条专栏作者郑德鸿先生找到洪阿户。前来拜访时信手绘制了门帘和包包的图稿,请洪阿户用山棕叶做成实物。“多少时间能做到什么程度,我心里是有数的。”时间有限,洪阿户盛情难却,最终包包如期完成,门帘只做了八分之一。单看洪阿户手机里保存的相片,就足以想象出完工后挂在门梁上的那份独一无二。“年轻人有新工具、新思维、新理念,也许能开拓出一番新事业出来。不过年轻人也多静不下来。”他迫切地希望能有得力助手出现,也多少有些无奈。
  “让更多人知道这门手艺,让大家念它的好。”这是洪阿户的朴素心愿,也正是他口中想做而未完成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