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榻父子情:悠悠父子情

“老爹在身边,
  我的病就好一半了”
  世事无常,一场来势汹汹的肛肠病击倒了身强体壮的我。几天内,病痛折磨得我坐卧不安,度日如年。无奈,只得住进了医院。
  住院我是不甘心的,女儿中考到了关键期,爱人工作忙碌,如果抽出身来照顾我,家里肯定一团糟。我拨通父亲的手机,怕他担心,我轻描淡写地说:“爹,我要做个小手术,你过来陪我几天吧!”父亲听后,沉默了足有一分钟,然后小心地问:“啥病?严重吗?好,我明天一早就去!”
  我明白父亲的担心,大大咧咧地说:“没事儿,小手术!就是想让您陪我说说话!”我怕他再问,急急挂了电话。
  当我穿着病号服挂着输液袋出现在父亲面前时,父亲眼里有了泪,紧紧抓住我的手,颤抖着问出纠结在他心里几十个小时的话:“二小,不是肿瘤吧?”
  父亲迫不及待的问话是有缘由的。十多年前,先是35岁的大哥,后是未及花甲的母亲,两个亲人罹患肿瘤相继去世。两年前,父亲又患上恶性肿瘤,所幸治疗及时,再加上情绪乐观,老人治疗后身体恢复得很好。如今,听到多年来一直和他共担风雨的儿子生了病,隐藏在内心的阴影让他不由自主往最坏的方向想。
  我内疚于此前未能给父亲说明病因,让他不安纠结了几十个小时,我忙安慰他:“看你想哪儿去了,只是肛肠方面出了点小毛病,小手术而已!”
  我不容置疑地说:“有老爹在身边,我的病就好一半了!”父亲久悬的心落到了实处,脸上有了笑意。
  “岁数再大你也是我儿子,
  有啥放不开的!”
  “宁上老山前线,不去肛肠医院!”这是流行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话,说明了某些肛肠病的可怕。手术创面大,术后护理异常繁琐,我担心父亲拿惯了锄头的手干不了细发活儿。父亲却自信地说:“没事儿,不懂我就问医生呗!”
  第一次便后清洗是在医生指导下进行的,由于患处在隐私部位,我有些难为情,父亲一句话让我放下所有的顾虑:“从小你的屎尿都是我和你娘弄的,岁数再大你也是我儿子,有啥放不开的!”
  在医生的指点下,父亲清洗工作做得有模有样,医生夸他说:“老爷子学东西真快!”清洗过后是换药,换药由大夫完成。换药对肛肠病患者是件痛苦的事情,一个年轻小伙换药时痛得惨叫,还有个花季女孩被换药折磨得嚷着想跳楼。为了展示老男人的坚强,再怎么痛苦,我也咬牙忍着。
  父亲看我痛得冷汗直冒,突然就攥住了我的手。父亲的举动给了我巨大的力量,我突然想起,初中时父亲腿部受伤化脓,请来赤脚医生消炎换药,简单消毒后,医生用刀刮去创面上的腐肉,那种疼痛常人难忍,父亲竟面不改色,话语如常。医生说:“老哥,真疼你就喊两嗓子吧!”父亲说:“关公刮骨疗毒尚且不惧,我咋能像个娘们似的喊叫呢!”父亲的话让医生由衷地赞叹:“老哥,你是个爷们儿,给人换了这么多次药,少见你这样的硬汉!”
  想起父亲当年的情形,我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。换完药回到病房,父亲戴上老花镜,找出纸笔,认真地在纸上写写画画,我问他写什么?老头儿认真地说:“清洗、换药的步骤太多,人老健忘,我得记下来,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!”
  当陪护的父亲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帮我打饭。医院二楼设有餐厅,我住在9楼,下到二楼必须坐电梯。父亲虽然进城多次,仍学不会坐电梯,为了给我打饭,他用心地观察别人如何上下电梯,然后学着去做。
  第一次自己操作电梯打饭回来,父亲很有成就感,孩童似的说:“坐电梯不就是按上下箭头和几个数字嘛,一点也不难!”
  “父亲的力量,
  这是护工不能给的”
  术后,我几乎每个上午都在打吊瓶,漫长时间里,父亲给我做起了“陪聊”,与我分享了他的人生感悟,他说他活了70多年,如今,为了实现乡村城镇化,县里准备把四个村子整合到一起,建设新農村,家家都能住上两层楼房,“楼上楼下,电灯电话”,当年的憧憬很快就会变成现实。
  对于既将到来的新生活,父亲有欢欣,也有隐忧。老家处在黄河滩区,数百年形成的古朴村落被千村一面的城镇化替代,很多传统的东西逐步消失,实在令人心痛。讲到这里,父亲深深叹了口气,父亲叹息的背后是千百万如他一样老人的隐忧。然而,青山遮不住,毕竟东流去,时代发展的潮流不是老人一声叹息所能改变的。
  看父亲沉浸在昔日记忆里,我把话题引到儿时熟悉的人和事上。从当年求学起,我远离故乡30载,很多往事变得模糊,现在正是重温旧事的好机会。
  虽有父亲相伴,然而病况磨人,很多事情不得不撂到一边。住院时间一长,我有些焦急。父亲看出我的情绪,劝我静下心来,说这样有利于身体康复。这个道理你懂,为什么就做不到呢?
  为了排解我的焦虑,父亲拉我到病房楼下的花园里散步,在长椅上和我谈心,说话时手还放在我的手背上,不时地攥一下,让我感受到他的疼爱和力量。
  70多岁的老汉陪护人到中年患病的儿子,形影不离的父子俩成了病区一道温馨的风景。有朋友来探望我,看我搬来了年逾古稀的父亲做“陪护”,质疑道,现在雇个护工一天也就200多块钱,何必劳累老爷子呢?
  我对朋友认真地说:“父亲给了我战胜病魔的力量,有他在身边,我享受到的是亲情和爱,重温了当年父子情,这些东西是护工能给的吗?”朋友听后默然。
  在父亲的陪护下,10天后,我顺利出院,父亲记挂着老家他种的茄子、辣椒,在我出院后的第二天,就匆匆走了。临上车时,父亲叮嘱我,你好好养着,有需要爹的地方,千万打个电话啊!
  爹10天里给了我最温暖的记忆。天命之年尚能享受到老父的照料和关爱,于我,是一种天大的福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