_我和爷爷

想写一写爷爷,这已是好多年的夙愿了。可总被一些琐事耽搁着。于是心里常常涌起一股情感的潮水,里面满浸着歉疚。今天,似乎终于有了时间。
  爷爷离开我们已经二十一年了,可他生前的音容笑貌,我总觉得就在眼前,就在昨天。
  小时候,我是最喜欢和爷爷一块的,一块吃,一块睡。常常听说年长者有什么“老人味儿”,可我就喜欢闻爷爷床铺上那独特的味道。夜深了,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灯,燃起了一圈黄晕的光,爷爷叮嘱我:“不要****,否则夜里会‘画龙’的。”于是上床就寝,便又有了蚊子原先嘴多长、邻村几百年前差点出了个皇帝之类的许多传说,让我在无限遐想中就着那“老人味儿”进入梦境。那种甜丝丝的好奇,那种静悄悄的愉悦,只有在爷爷的床上才能体会得到。
  清清楚楚地记得,十岁时,有一天爷爷突然提出和我“碰头”。爷爷说,他出两只原本用来换点油盐酱醋的鸡蛋,让我到野外去找小蒜(一种形似韭菜、味似大蒜、常生于田埂坡外、现在再难寻觅的植物)。我雀跃地下田,兴奋地收获回家,两碗菜饭,就着一钵子小蒜炖蛋,呼拉呼拉,很快就美滋滋地进了肚。真的,我不想仿照鲁迅《社戏》的笔法,可我此后确实是再也没吃过那种美味,也再没有那种食欲大振的感觉了。
  后来,我考上了戴窑中学,那还是20年前的事吧!开学第一天,父亲送我去报到,还有爷爷。父亲忙前忙后,不停地说;爷爷紧随我后,一言不发,却笑嘻嘻的,就好像我是考上了什么大学似的。看看料理得差不多了,爷爷征得父亲同意后,带我来到了镇上的老巷里,摸出三毛钱,给我买了我在家里常常奢望的麻团,十只。可也不知怎么回事,我一连吃下去六只,就再也吃不下哪怕一小口了。我只是奇怪,我儿时便有的一大愿望,怎么就这樣轻易地让爷爷给满足了。临走时,爷爷又悄悄塞给我十元钱。十元!要知道,当时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只需三元!爷爷的十元钱,不知道要积攒多少天!可当时的我,为什么竟什么也没想到,就只有高兴的份儿?
  再后来,我的儿子来到了世上。由于父母常年在外经商,我和家属都是教师,便理所当然地将爷爷接了来。尽管我的斗室不足十八平方米,但我们还是在我们的床边挂了个隔帘,给爷爷铺了张床,同吃同住。爷爷的心情一如以前的开朗,可他毕竟八十高龄,身体却时好时坏。身体好时,有两件事是定忘不了的。一是逢人就夸:“我家孙媳妇是世上少有的!”一是得空便要推出扶车,让他的重孙子躺在里面,然后出去一路颠簸。现在,我每每问起儿子,可否还记得有关老爷爷的往事,儿子居然总能说出几个让我潸然泪下的细节来。
  可就在九年前的那一天,清晨,我被老家表哥的喊叫惊醒:“你爷爷走了!”我不知所措地爬起来,不知所措地奔向爷爷的舍子。我怎么都不敢相信,前几天才嚷着要到老家歇两天的他,这么快就走了,连一声招呼都没打!走进那间小屋子,只见爷爷蜷曲着身子,脸朝里侧着,似乎还打着鼾。我排开门外围着的乡人,一路喊着奔了过去,可他没有答应我。我跪在他的声旁,伸手探进他的怀里——还有些温热,又摇着他喊了几遍,可他仍然没有答应我。我知道,爷爷真的走了……送葬的船上,我和我那乖巧的儿子一路跪到田头……
  爷爷生平最爱吃两样东西——粘饼和粽子,可他就差那么几天,没等到端午节就走了。现在,每每端午将近、大街小巷粽叶飘香之时,我也就更加想念爷爷。
  爷爷,你的坚强、多知,你的豁达、仁爱,冥冥之中,总给我一份动力:善待家人,善待人生。
  爷爷是我一生的回忆,爷爷是我一生的财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