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上车门，爸爸挂上前进挡，从后视镜里看着我说：“上星期回老家，我看到你爷爷的状况，想起当年他当民兵连长时硬朗的样子，忍不住哭了。”“要是我也会哭吧。”我想象着见了爷爷的情景。“不行，你爷爷见了会伤心，这次咱俩都得忍着。”
“嗯。”我坚定地点了点头。
老旧的院门上黑漆斑驳，像被大风吹了一辈子的老人。一进门就看到那棵柿子树，叶子已掉光了，还有几个蒙着白霜的柿子压弯了枝头。
我拎着东西走进里院。“笨笨呢？”我想看看那条狗。二大爹坐在板凳上，吸了口烟：“唉，前些天，误吞了老鼠药，死了。”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。羊圈也拆了，只留下几根孤零零的木桩，和一条旧布绳。记得我小时候，爷爷总挥舞着鱼竿似的长鞭，赶着一群羊去田野里吃草，后面还跟着我这个爱学羊吃草的小孩儿。
推开堂屋的木门，我将带来的肉、蛋糕、橘子、大人用的尿不湿，一股脑儿递给了奶奶，转身进了里屋。
里屋空气污浊。爷爷躺在床上，目光呆滞，脸上满是皱纹，沟壑纵横，就像一层细小的鱼鳞。一根导管从被子底下伸出来，他的胳膊和腿都拳着，瘦得像枯枝，松弛的皮肤耷拉下来，像皱巴巴的牛皮纸。我的眼眶有些湿润，却忍住没有哭。
该吃午饭了，爸爸和二大爹把爷爷抬到了外屋的椅子上，我静静地看着爷爷。二大爹掐灭了手里的烟对我说：“小奥，还记得吗，你小时候，我们一块儿喝酒，我拿筷子蘸酒给你喝，你爷爷还骂我呢。”“不记得了。”听到我说话，爷爷的眼睛亮了一下。阳光洒进屋里，照在爷爷身上那件破旧的军大衣上。這件军大衣虽破旧，却给我的童年带来许多温暖，我还记得爷爷带着我赶集，给我买小陀螺；还记得爷爷带我一块儿放羊，还给我做小鞭子……
“噢——”他缓慢地、艰难地冲我张了张嘴。爷爷不是不能说话吗？我却清楚地听见他在叫我的名字啊！“哎！”我大声答应着，“爷爷，我给您重新倒杯热水！”我忙拿起爷爷面前的茶杯，转过身，在正午明媚的阳光里，任由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到碗中，落到我从小长于斯乐于斯的故土上。
我再也忍不住，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