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房子小说站 站雪

在写这个故事前,我走到小院里,拿起一粒正在晒制的南瓜种,嚼了嚼,然后吐了出来,叹了口气。
  站雪是一只小黑狗,全身都是黑的,只有胸前的一撮毛是白的,还有四只脚掌是白色的,样子就像站在雪中一样,于是我给它起了一个比较文艺的名字——站雪。
 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,暖风不住地吹,天蓝蓝的,那片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。我在邻居家玩,她家的小母狗生了四只黑狗,大概才满月,就已经有人抱走了一只。我想,我还没有养过狗,于是,在没有经过父母同意的情况下,我抱了一只长相最奇怪的回了家。
  那时它还没有睁开眼,也不会叫,更站不起来。我就把它放在我的一件破棉袄上,并给它倒了半杯牛奶。
  它就在那件棉袄上不停地滚、不停地叫,也不是汪汪汪地叫,只是发出吱吱的声音。我就蹲在它的身边看着它,时而捏捏它的小脸。半天后,它竟睁开了眼睛,我非常确信,它第一眼看到的,是我。
  我非常高兴,因为我从小就羡慕那些在大街上牵着小狗溜达的人,等它长大了,我一定带它去小河边、去山顶上、去奶奶家。
  下午爸妈回家,看到院子里有一只小狗,我妈瞬间从疲劳状态转为狂怒,劈头盖脸将我和小狗训斥了一通,总之就是狗不卫生,弄得院子里很脏,平日没人在家,它还吃不上饭,而且相当于家里多一个人吃饭。我没说话,站雪也不敢叫,估计是吓呆了,静静地看着我,眼里好像流出了一滴泪。一顿训斥后,我非但没产生将小狗还回去的念头,反而觉得我们是难兄难弟。
  我爸的态度则好得多,他赞成我养小狗。他也曾有过养狗的念头,只不过我妈不同意,非常不同意,所以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想法了。这次,他对我先斩后奏的行为悄悄点了个赞。
  小狗拼命地长,它喜欢吃面条,不过一根长长的面条它是搞不定的,吃着吃着就挂在嘴边吞不下去了,我爸和我只好用勺子把面条切成小段给它吃。
  有段时间站雪什么东西都不吃。我和我爸也不知是怎么回事,我妈连问都不问,就当家里没有它。直到有一天,我爸实在没办法了,就去村里的卫生院问医生。医生是给人治病的,不给狗治病,他猜测:“是不是胀肚子了?我家小狗小时候也那样,少给它吃东西,让它吃点儿治胀肚子的药试试。”于是,我爸就买了一瓶治胀肚子的药,还买了十根火腿肠。
  我把那些药片磨成粉,抹在站雪的舌头上。它咂咂嘴,汪汪汪地叫,摇着头,一副不高兴的样子,估计药太苦了。不过这药真管用,才两天时间站雪就又开始胡吃海喝了,再加上爸爸买的火腿肠,站雪又胖了不少,肚子总是圆鼓鼓的。我还是喜欢捏捏它的脸蛋,摸摸它头上的毛。
  我妈对买火腿肠的事很不满,还和我爸冷战。直到有一天,我姐从外地回来,我一阵软磨硬泡,她答应帮我劝说我妈。
  我妈回家了,站雪特意待在门口,老远就冲着我妈叫,边跳边摇尾巴,一不小心就摔倒了。我妈见状,忍不住咧嘴笑了,咯咯咯地笑,站雪也笑,摇着尾巴,呜呜地笑,它似乎知道我妈不喜欢它,才故意讨好。我一直觉得站雪聪明又通人性。
  不知是我姐劝说的作用还是站雪的表现,我妈的坚定意志终于动摇了,有一次还主动给站雪盛了一碗面条,甚至用站雪的勺子把面条切碎了。我在一旁窃喜,我妈终于接受站雪了。
  有一天,我的小伙伴找我借书,刚进我家门,站雪就冲了过去,汪汪汪地大叫,一看这人身材高大,吓得边退边叫,一直退到里屋门口,直到我出来,它才躲在我身后,却不敢叫了。我将书借给小伙伴,直到将他送出门,站雪才又开始汪汪汪地叫个不停,原来是饿了呀。
  不知不覺到了夏天,站雪被骄阳烤得整天趴在院子里,伸着舌头,没精打采的,我也没精打采的,然后暑假来临了。
  夏天的傍晚最动人,没精打采了一天后,我领着它来到小河边,小河水很清,鱼很大,偶尔还有螃蟹和小虾;远山上通红的太阳照得周围的云彩都泛着红光,一片一片的像棉花糖;河风吹在脸上,阵阵清凉,我张开双臂想要飞翔,和我的小狗一起飞到天上,去吃远山上的棉花糖。
  写到这里,我再次走到小院里,拿起一粒刚晒好的南瓜种,放在嘴里嚼嚼又吐了,再叹口气,伸手摸一摸阳光,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温暖。
  直到那年秋天,暖风变成了寒风,吹得门前的梧桐树瑟瑟发抖。干枯的枝叶掉在地上,发出嘶嘶的声响,让人觉得很诡异。我急忙推开家门,站雪没有出来迎接我,它死了。
  我不知道原因,一点儿都不知道。它只是静静地躺着,躺在它的垫子上,没有了心跳和呼吸。
  我好伤心好伤心好伤心。
 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,我把它埋在我们常去的河边,埋得很深很深。秋风依旧萧瑟,河边的野草也失去了生机,干卷的、散乱的,全都枯黄了,有的沾着水,河水冰凉刺骨;有的漂在河面上,被急流冲得粉身碎骨。河边的柳树也干枯了,失去了往日婀娜的身段,不敢轻易弯折,似乎轻轻一碰,就全散架了。天突然变得灰蒙蒙的,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。
  我呆呆地站在它的坟前,任凭雨水打湿衣裳,脸上滑过水痕,不知是雨水,还是泪水。
  你怎么会死呢?还不到一岁,还没有过一次生日,还没有去过山顶,还没有去过奶奶家,还没有真的站在雪里让我看你的模样,甚至还没有见过大雪纷飞的模样。你也没见过别的小狗,只记得我和爸妈的模样。
  你匆匆地来到我的生命中,又匆匆地走了。一晃四年过去了,你似乎只在我的梦中出现过。
  这时,我想起了里尔克的一句诗:“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,无缘无故在世上死。望着我。”
  亲爱的站雪,让清风捎去我的祝愿,愿你在天堂里无忧无虑,愿上帝,能够将你温暖。